清汤炖二二

<027>

 

 

阳光穿透明亮的窗户，照着医院的走廊。

 

临近六月的H市温度已经让人不耐，栀子花树开满了素白的小花，团团锦簇，素雅芬芳，迎着日头渐起的光，莹莹反着珠宝色的光。风拂过，整棵花树摇动着，小小的花瓣打着转儿，穿过风，跳进开着窗的病床里，缓缓降落在地板上。

 

花瓣停留的不远处，年轻男人安静地陷在被褥里，毫无声息地闭着眼，一动不动。

 

已经快一周了，刘皓一直没醒过来，医生也查不出来原因，明明这人生命特征很正常，大脑细胞也很活跃，可以说他就等着重伤的腿康复就好。陈果上火，嘴里起了泡，兴欣里就她没啥事，她就每天抱本书坐到刘皓旁边看着他睡觉，然后每天都是同一个点儿，把一天事儿都干完的叶修提着晚饭过来轰陈果回去休息。

 

今天也是这样。

 

陈果走了之后，叶修举着晚饭给刘皓念叨，“哥今天吃的可是猪排饭，这小排我可是好久没尝过了，你不是吃不惯南方的菜吗，有好吃的你还赖在床上？”叶修还夹起一块浇着汤汁的鲜美小猪排骨，放在刘皓面前勾引他，结果一滴汤啪的一声砸到刘皓脸上，滑下一道油印，刘皓躺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惊了一下，叶修连忙把鲜嫩多汁的小排骨塞进嘴里，手指抹了抹刘皓脸上的油印，结果越抹越油，感觉有点不好意思的叶修安静地收回手，继续啃小排骨。

 

从刘皓他哥刘玺过来跟他说了一切的那个晚上开始，叶修思考了快一周，想他和刘皓的以后，未来。叶修一旦做出决定就变成一根筋，15岁那年离家出走也好，迷上荣耀一本初心也好，奔着得到第四个冠军也好，出柜和刘皓在一起也好，既然踏上了这条路，他就不会走回头路。

 

现在摆在叶修面前的难点是，怎样让刘皓跨过心里那道坎。

 

 

刘玺来的那个晚上，看着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年轻男人礼貌地向自己打招呼，叶修回应着，指了指刘皓病房卧室的门，“你好，刘皓现在已经做完手术躺在里面休息呢。”

 

“谢谢您对家弟的照顾。”

 

刘玺点头，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轻声拧开门把，连灯都没打开，就那么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然后刘玺坐到了叶修旁边，一副有话要谈的模样，叶修索性也坐直了身体，等待着刘玺接下来的话。刘玺端详了叶修很长时间后，说，“听说您准备重返职业圈了？”

 

“是的，我还想把你弟弟带进去。”叶修点头。

 

“皓……刘皓他对这个游戏感兴趣吗？”

 

“很感兴趣，我们的目标是拿到总决赛冠军。”叶修说。

 

“真好……那真是伟大的目标啊，请加油。”刘玺微笑着点了点头，叶修发现刘玺和刘皓那双眼睛特别像，笑起来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味道，熟悉的人会懂得那笑的含义，不熟悉的人只觉舒服。刘玺把视线从叶修身上移开，他的声音略沉，带着少有的温和与无奈，请求一般地问道，“叶先生，您愿意接纳刘皓吗？”

 

“你知道刘皓喜欢我？”见刘玺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叶修也就单刀直入了。

 

听见叶修这么直白的问话，刘玺点了点头，“是的。”

 

“你不介意？你们家不介意？”

 

“我亏欠刘皓的太多，我没资格和立场去要求他做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他想做什么都行。”刘玺微笑，眼里流光暗暗滑过去，“至于其他人，他们就更没立场了。”

 

叶修略惊讶，看不出来啊，这么惯着弟弟？有这么好的哥哥，刘皓怎么还成了现在这样子？

 

 

“我这个弟弟，我是最了解了，他性格极端的可怕，又没安全感，能支持着他继续往下走的动力，只有爱或恨。”刘玺双手交叉着，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和刘皓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在刘皓18岁的时候，我们的妈妈因为父亲的外遇身体状况变的非常糟糕，之后每况愈下，最后离开了我们。大概在那半年后，刘皓从国外回来，正好看到了父亲新娶的妻子过门。”

 

“刘皓当时要气疯了，脸上的表情非常难看，大闹了后母婚宴。我理解家弟的心情，亡妻入土不过半年，就着急地把外遇者娶了进来，不是太差劲了吗。当时我也和父亲怄着气，再生气父亲也没看在我们兄弟的份上有过一点儿妥协。”

 

“我很失望，刘皓却比我先接受了现状，从那时开始我慢慢疏远家里面，很少回去，每天忙着工作，现在想来我的疏忽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大学第三年的时候，刘皓说要学习商业管理，我就手把手地教他，当时觉得弟弟提早长大了，也会关心家族产业了，他想学我就教。没想到是我想的太过简单，直到刘皓故意让怀孕五个月的后母流产，母子差点一尸两命，我才意识到我这个弟弟出现了问题。”

 

“时间并没有抹平他的痛苦，反倒是越演越烈，让他偏执不理智到一个我控制不住的境地。很难想象，每天平静地在你面前吃饭的人在夹菜时都在想怎么伤害你，弄死你是什么感觉，或许这也是一种发泄方式，但我不能让刘皓往犯罪的方向发展，我必须阻止他接下来的举动。”

 

“让他清醒过来，爱与恨，两者都能达到目的。”

 

“我选择了让他恨我，即使离家出走跑的远远的，我也知道刘皓他不会再轻贱自己，他会保护自己，珍惜自己。即使会有很多改变，但他就是那样性子的人，为了攒足力气和勇气回来咬我一口，他会在我的压制下越来越清醒，变的成熟，强大。”

 

“这样就很好。”

 

“这或许会用很长时间才能让他一点点磨平了仇恨，愈合了伤口，但我不介意，我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照看着他，看着他在另外一个地方重新振作起来。”

 

“但刘皓现在遇到了您，叶先生。”

 

“或许能支持着他越走越远的不再是恨。”

 

“我不敢妄求您能够喜欢刘皓，也不敢让您把爱给予给刘皓，我只是希望您能在他这段最不稳定的时期陪着他，让他心理准备更充足一点的时候再放弃。”刘玺说到这里，语气上已经是极尽恳求和感谢。

 

叶修看着刘玺，说，“不是，谁说哥要放弃的？”

 

“……”刘玺微愣，起身，给叶修深鞠了一躬，“非常感谢您”

 

叶修接受了刘玺那一躬，感叹，“你这当哥也是不容易，明面红脸，背面白脸。”心里却是感叹另一句话，这兄弟俩都是演技爆表的影帝，刘皓要不是喜欢上他了估计他那点心里的疙瘩猫腻都不会透露出来，刘玺更是，明明疼爱弟弟却还得做出恶人模样，偏偏刘皓吃刘玺这套恨他恨的牙痒痒。

 

不愧是兄弟俩，都是为了保护在意的人，拼命难为自己。

 

“呵呵，您说笑了。”刘玺笑，“毕竟，我接下来的一生都无法扮演刘皓生命里所爱之人的角色，我也只能任性地拜托别人了。”他当初为了让刘皓恨上自己，下的功夫和力气已经不允许刘玺走回头路。

 

“不会的。”叶修却是否定了刘玺的话，非常认真地否定，他看着和刘皓生的很像的那双眸子，说，“别把刘皓想的那样脆弱，人不可能一辈子都脆弱，他也不可能躲避一辈子。”

 

刘玺微怔，垂眸，“希望如此吧。”

 

 

叶修啃完小猪排，抽出张纸巾擦擦油腻腻的嘴，另一只手揉了揉刘皓散乱在枕头上的长发，有点愁苦地说，“皓皓快点醒过来吧，有啥难过的事儿都跟哥说，哥在这里呢，你不是喜欢哥吗，我都在这里给你投怀送抱了，你怎么还不醒，再多说几句哥就要变成黄少天了，要不然，我亲你一口你就醒来好不好。”

 

他正絮叨着，刘皓的眼皮颤了几下，慢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叶修懵逼，皓皓你这么想要被亲吗？

 

而在刘皓的视角里，夕阳下的病房充斥着暖色的光，那金色与血红色交织的光晕染着所及之处，鹅黄色的窗帘安静地垂在一旁，白花花的墙壁像是涂上一层晚霞的颜色，叶修逆光坐在窗口的床前，表情微愣，伸着的手正落在他的头上。

 

看见叶修的那一刹那，刘皓心中的酸涩和委屈像是爆炸样，顷刻灌满了他的五脏六腑，与他每一个细胞亲密地接触，交融。他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又觉得特别开心，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松弛下来，刘皓再也忍不住，受不了了，他忘记了所有的顾虑，忘记了他心里的计较犹疑矜持自卑，把自己那些该死的念头统统忘掉，腰部拼命地使力，他疯狂地挣扎着起了身，一个猛子冲上去死死抱住了叶修。

 

那是他一直期待的，渴望的，又不敢索求的。

 

当抱住叶修，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一切都满足了的刘皓颤抖着身体，把头一个劲地埋进叶修的胸膛里，手死死抓着叶修的后背，揪着皱巴巴的衣服，嚎啕大哭。

 

刘皓从没那么哭过，再痛苦再难过再绝望他最多只是安静麻木地掉眼泪，这回这样哭是因为他太开心了，因为他回来了，神听见了他的祈祷。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七年来，他已经接受生命里没有叶修的事实，按部就班地生活着，只有在夜晚里一遍遍地在脑海里想着他的叶哥，失眠和孤独，翻来覆去地折磨自他的心。

 

直到另外一个叶修结婚了，他在对方的脸上看见了幸福的笑容，麻木多年的心突然闷闷地痛了起来，叶哥，叶哥也会有这样幸福的笑容吧，他好想再看看叶哥，哪怕叶哥不接受他，哪怕叶哥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结婚了，哪怕从头到尾都和他刘皓没关系，只要叶哥幸福，只要他能亲眼看见叶哥幸福，就足够了啊。

 

为什么，我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

 

刘皓在「叶修」的婚礼上喝了好多酒，醉的不省人事，可他清醒的很，他只能借着酒疯一遍遍地许愿神明，再让我看他一眼好不好，就看一眼好不好。

 

再度醒来，神明听见了他的愿望，他看见了他的叶哥。

 

何德其幸。

 

我还能再看见你，和你说话，甚至拥抱了你。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叶修被刘皓这一撞撞的胸口生疼，看见刘皓抱着自己哭的撕心裂肺，胸前的布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浸湿。听着刘皓哑着嗓子一遍遍地重复着叶哥叶哥叶哥，刘皓凄惨伤心的样子让他无奈又心疼，抬手圈住了刘皓的腰，他低头用脸蹭了蹭刘皓的脑袋，手轻轻地在刘皓后背上打着拍子，他温柔地哄着刘皓，“慢点哭，哥在呢。”

 

 

有什么委屈都没关系，不要堵在心里让自己纠结难过。

 

你还有我。

 

安心吧，我在这里呢。

 

从今往后，我会陪着你，你想干什么，哥就陪着你干什么。

 

 

—TBC—

 

简单的说一下为什么要在26话写皓皓穿到原著皓身上，前25章写皓皓喜欢上叶修后又怕叶修讨厌自己而压抑躲避，跟叶修交代后他是释然了，也后悔了，总之逃避心理更强。这复杂的心境理起来太麻烦，我还想让皓皓对叶修的感情升华到爱，和叶修纠葛来纠葛去估计又得十几章，太麻烦，于是祭出大招【爱的放置PLAY】。

 

直接让皓皓见不着叶修七年，再多的纠结和逃避也会被磨成刻骨的思念，这时候再见到叶修，刘皓心理构成就会变成：爱+我特别爱你+我不纠结了+我也不逃避了+我不要再离开你了。

人总是要失去才会认清，叶修接受了刘皓，刘皓的心态更成熟，之后再把皓皓的病一折腾完，我们就可以欢乐地奔向结局了。

 

机智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