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皓] 第八赛季 （32）
<032>
秘密，指隐而不宣，蔽不为人知的事情或事物。
对刘皓来说，坦白并不等于解脱或是释然，相反的，他比以前更加提心吊胆，不安，惶恐。可他不想继续隐瞒下去了，他深刻地了解着自己，他不想让自己和叶哥的这份感情再次葬送在自己手里。
妈妈死的第一年，他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容易惊醒，总是做梦。在梦里他接到过妈妈的跨洋电话，听他讲学校的趣事，嘱咐他好好学习别感冒注意身体，妈妈温柔的语调让他既害怕又高兴，高兴他又听见妈妈的唠叨了，害怕他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然而真的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之后他一遍遍地重温着以前的记忆片段，他想起要出国读书的前几天他妈妈一直不开心，舍不得他，又不好意思跟他说，最后只能独自伤心纠结。他那时完全没注意到妈妈的异样，即使注意到了他也就说两句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一放假保准你能见到你儿子，然后他就和他那群好哥们出去浪，不厌其烦地吃那些送别饭局，不厌其烦地在KTV里唱别无所求。
和他妈妈呆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没超过24小时。
妈妈再舍不得他，也希望他能够出人头地，变的超级优秀。走的前一天晚上刘皓看见自己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崭新的黑色，贴着哆啦A梦的纸贴，一看便知是他妈妈弄的。他有点嫌弃那纸贴，顾忌着他妈妈也就没撕下来。
打开箱子，最外层有一个漂亮的纸盒，用碎花塑料袋裹着，里面装着一些糕点，全都是他爱吃的。估计明天他妈妈就会嘱咐他到了那边饿了先垫一垫肚子，别饿伤了胃。完美预测了第二天要发生的事，觉得老妈真是事无巨细的可怕，嘟囔了几句的刘皓拈起一块，偷吃。
可是再也没有人为他这样事无巨细了，他越想越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理解他妈妈的爱，为什么他要把妈妈对他的疼爱当做理所当然，为什么他没有好好珍惜，为什么他连妈妈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要后悔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他的身体承受不住，胃疼，呕吐，胃酸，烧心，最严重的一回他胃疼狠了，一直干呕咳嗽到咳出了血，体重暴减，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他的课没法上了，他的舍友被他的状况吓得半死，医院方面问他家长的联系方式，刘皓这才想起他爸新娶的女人，意识到他的状况绝对不能被家里人发现。
哥哥是妈妈的骄傲，他也是，他这样只能让别人觉得他妈妈真可怜，人都死了儿子也这么没用，还会嘲笑他妈妈，不……不行，那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他强迫着自己站起来，逼着自己慢慢接受，他是哭不出来的，麻木阴郁着。医生跟他说你要笑，放松自己，他就想起他妈妈跟他说过皓皓笑起来可帅了，他就对着镜子一遍遍地微笑，笑到他自己满意为止，可他明白的，他的笑只是伪装和演技。
但这样就很好了，谁都看不来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好。
他讨厌自己，不喜欢自己，身体越是痛苦，他心里越是舒服，越是开心。他有想过就这么死掉吧，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再承受这些了，如果就这么走了，该多好……那个时候，这样的想法很多，总是不经意间钻出来。
每次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就狠狠打自己几巴掌。
清醒过来，刘皓，你不能逃避，你得回去，他说道。
药物干预再加心理治疗，期间漫长而痛苦，他努力地吃东西，想要提高自己的免疫力，努力地锻炼身体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消瘦。他忍耐着，一遍遍告诉自己你得回去，不能让那些抢走妈妈东西的人享福，不能让他们逍遥自在，不能让他们看自己的笑话。
他洗脸的时候看着镜中的自己，冷水蜿蜒地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对着镜像的自己轻敛双目。
去死吧，先让我弄死你们，折磨死你们，我再去找妈妈。
兜兜转转又这么回来了，继妈妈之后，他又找到了这样一个温柔的人，他想要依赖的人，他渴望占有拥抱的人，刘皓好开心的，又不知所措，之后就是害怕。他不知道该拿自己这份感情怎么办，他怕自己伤到这份感情，他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这份感情。
在另外世界的七年里，他时常接受着心理治疗，可惜治标不治本，就像疼痛的人每次一疼就拿着止疼片压压疼痛般。他不能疯，他没资格疯，他顶着[刘皓]的名头，他就要当好这个[刘皓]，可他越来越累了，步子已经迈不动。
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回来了。
从拥抱到叶修的那一刻，刘皓就想把这一切都说给叶修听，他实在是太累了，他背不起了，他痛苦又无助，他想要有一个人能让他依靠，让他休息一会儿。但叶修给他的惊喜远远超过他的预料，叶哥的温柔，宠溺，照顾，让他沉浸在甜蜜的幸福中无法自拔，让他私心地把告诉叶哥这个秘密的时间越拖越后。
再让我幸福一会儿就好，就一会儿。
已经一年了，情与理上他都不允许自己继续隐瞒下去，这就像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越早坦白越好，于是他选择了今天，叶哥应该会非常开心的今天。
向他说出自己这个秘密。
“我其实得了一种病，心理疾病，叫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刘皓看着叶修，笑的略勉强，尾音都在颤。叶修闻言，特别淡定地点了点头，说，“哦。”
就一个哦？刘皓问，叶修耸耸肩，反问，一个哦还不够吗？
刘皓傻眼了，他不理解了，这和他幻想中的叶修反应完全不一样，他以为叶修最少也得皱个眉苦恼一下，然而现实是叶修的表情一如往常风轻云淡……噫，叶修淡定的过头了吧，难道是不知道PTSD是什么，念及此，他连忙解释，“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唇瓣开开合合，刚说出几个字他就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叶修的手指挡住了他的嘴唇。叶修微侧着头，拇指轻轻摁着刘皓上唇唇峰，轻轻地将那些熟悉或陌生的词汇说给刘皓听。
刘皓沉默了，听着叶修一字一句地说完，迷茫和不解仿若流星在他纯黑的瞳孔里一逝而过，他的心脏一点一点变凉，害怕和犹疑手牵手地在他心间跳着华尔兹，控制着他的心跳节奏，“叶哥，你早知道我有PTSD？”
差不多吧，五个月前你后妈上赶着跟我说你有病来着。
“也不算早就知道，偶然机会下发现了，就咨询过心理医生，皓皓你这病还是偏向DSM-5第四个症状群——认知和心境方面的负性改变，虽然保持的时间比较长，但陷得不深，好好治疗没问题的。”叶修头头是道地说着，他把手放在刘皓的背后，一下一下安抚着，试图缓解刘皓突然冒上来的焦躁和不安，“先别着急，哥不会走的。”
“不是，你是听谁说的，我哥……还是那个女人？”刘皓身上的不安难以消解，他大脑飞快排查着各种可能性，最后将目标锁定给那两个人。
刘皓本人还是倾向于后者的，那个女人，就是看不得他过得好，看来不铲草除根就是不行，贱人！贱人！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表情太可怕了哦，别这么紧张，汗都出来了。”叶修还是懒洋洋的，左手包住了刘皓的半边脸，温柔地摩拭着。他轻声安抚刘皓，刘皓听到他的话，吓得连忙撤掉自己不自觉露出的可怕表情，刚想解释叶修就又用手指摁住了他的唇瓣，“老实听哥说完，不要害怕，我是快五个月前知道的，你现在担心受怕是不是有点晚了？”
刘皓一听，紧张地抓住了叶修的衣服，“是她告诉你的？”
“嗯，是她。”
“她跟你说什么了？”刘皓不安地紧盯着叶修。
“她跟我说你有脑子有病，心理也有病，得送进安定医院接受治疗，说你瞒着我只会拖累我，和你在一起没有好下场的……皓皓，怎么哭了啊，哥都说了不会离开你的，不要瞎想。”叶修语调温柔地哄着红了眼圈身体不自觉发抖的刘皓，把他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听刘皓嘶哑着颤抖着声音喃喃，她怎么可以这样，抢了我爸，害死我妈，现在还想抢走你，她怎么不去死啊，她为什么还活着啊。
“冷静点，我这不还没说完呢吗。”叶修拍着刘皓的后背，“你猜我们那场聊天结局怎么样？”
“怎么样？”刘皓缩在叶修怀里，闷声问。
“她被我气走了，如果她不跟我整这事，我估计我这辈子都不会对女性嘴上发狠吧。”叶修轻笑着给刘皓描绘了一把刘皓继母嘴头上说不过叶修，想拿气势压叶修，他懒洋洋的直接无视，拿伦理社会舆论来胁迫叶修，他摊手微笑说您可以试试，最后束手无策气得脸色都白的模样。
听着叶修略带嘲讽意味的描述，刘皓一直抖啊抖的身体才渐渐缓和下来，他已经确定叶修说的不离开并不是在哄他，他总算是安心了一点儿。
刘皓继母这场邀请完全没达到她的目的不说，叶修还明确表示了刘皓是我媳妇，我没那么多功夫再找一个，别费力气啦，您这么大岁数就别整这些心机幺蛾子。在叶修这里完全失败后，她气的直接拍钱买账走人。
说到这儿，叶修揉了揉刘皓的头，“你这继母太傻，也太心急，她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利己主义者，必须付出和收入要成正比，你有问题我就不要你了。可哪里像她想的那样简单，随意的几句都能挑拨你我感情，拿我当什么人了？又不是沐橙收藏夹的电视剧，比起一个不相关的人，我怎么样还是该相信你。”
刘皓鼻子一酸，眼前有点模糊，那股安心的感觉一路沉进他的肚子里，化作一颗安定的石块，压的他心里踏实极了。
“再说了，PTSD又不是绝症，花点时间就能治好，我咨询过了，皓皓你的情况不是特别严重，大概和性格有关吧，接受治疗就好。”叶修耐心地跟刘皓说，“就当成是场感冒，哥陪着你去打针吃药，你也坚强点儿，什么坎不能迈过啊。未来的日子那么长，你不想继续走下去吗？”
“……想。”刘皓哑着嗓子，非常委屈地回道，“我想要和叶哥一块走下去，每一天都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的未来有多么精彩耀眼，所以渴望着成为陪伴着你一路走来的人，不想错过，也不想围观，就是这么贪心的我，这样的我……”他死死抓着叶修的胳膊，抓出几道白印，抖着声音，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果然是叶哥的负担吧，这么不要脸地把你当做依靠，像藤蔓样缠着你，总会一天叶哥也会受不了我吧。”
叶修微皱眉，抬起刘皓的下巴，对准他的眉心就是一个弹指，“胡思乱想什么呢，你当我说的那些都是逗你玩呢，老老实实听我的话，该看病就看病，该吃药就吃药……而且，你把我当做依靠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刘皓你别躲，老实儿看着我，说，我是你的什么？”
“叶哥啊。”刘皓怯怯地说道。
“不是这个。”叶修挑眉，捏住刘皓脸上不多的肉，“叫我爸爸。”
刘皓愣，刘皓眨眨眼，然后怒，“你滚！”
“这不还挺精神的吗，来来来，把手给我。”叶修拉过刘皓的右手，从自己脖子里拉出一直戴着的红绳，取下上面无比简朴的银戒，给刘皓戴上。刘皓看得清楚，银戒上有一圈小小的字，「首届荣耀职业联赛冠军&First glory professional league champion 」，叶修戴好之后，捏了捏发呆的刘皓鼻子，微笑，“我的第一个冠军，先把你预定下来够不？”
还在发呆的刘皓：……
“不够我就收回了啊。”叶修佯装要拿回戒指，被刘皓给躲开了，刘皓把右手藏到身后，连连后退，警惕地看着叶修，大声地回道，“别别别……别想拿回去了！给我的就是我的……不给你！”
看着刘皓幼稚又小心的样子，叶修没忍住，撑着太阳穴失笑，“收好了，下一回我会拿着新的戒指给你的。”
“……叶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普通单核大脑的刘皓有点反应不过来。
“就是你想的那样，下一个冠军，我们就结婚吧……诶呀，刘皓你怎么又哭了啊，怎么这么爱哭啊。”叶修看着刘皓呆呆的样子，等他说出结婚两个字，刘皓嘴一瘪，眼泪汪汪地蹲了下来，把头埋进双臂间，控制不住泪腺般地眼泪流个不行。
叶哥他这样，真是太犯规了。
每次都这样，让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对他的喜欢。
怎么办，叶哥真的会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了？
未等叶修找来纸巾哄他，刘皓抹了抹脸，红着眼睛站起身，鼓起全身勇气跟叶修张开了怀抱，紧张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他颤抖着声音说，“叶哥，我们……做吧。”
叶修没调侃他这么心急，也没习惯性地开嘲讽说你太瘦了能经受得住吗，更没有拒绝。刘皓只是在做最后的确定，不是飞蛾扑火的孤注一掷，也不是为了新鲜的追求刺激，只是渴望，渴求，期待，不安。
就这样顺从他的心意吧，叶修跟自己又问自己一遍，你愿意承担起这个男人的一切吗，愿意陪着他共同承担吗，愿意承受这一份责任吗？
叶修没说话，直接上前抱了一下刘皓，用纸巾擦了擦刘皓脸上的泪水，拉起他的手往楼上走。
我愿意。
被拉着迈上第一个台阶，看着面前不是特别宽厚的背影，刘皓的脸忽然火辣辣地烧起来。今晚各种事儿发生的太快，他刚才说的话也只是被喜悦冲击的大脑不清醒，总之一个激动就豪迈了起来。
叶哥这是……当真了？
不是，真的要妖精打架了吗？
刘皓紧张地绷住了呼吸，然后，怂了。
—TBC—
你们猜猜我会不会开车？
皓皓心理那段有参考网上一个真事，写的我难过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