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皓] 第八赛季 （26）
<026>
刘皓醒了，只是醒来的打开方式有点问题。
谁能告诉他围在他床边的这些人都是谁，不对，有一个眼熟的，刘皓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着运动少年打扮的唐昊，心想这不是唐日天吗，我这是在医院，是出什么事了吗？头闷闷地疼了起来，刘皓这才想起昏迷过去前的事，他是出了车祸，失控的小轿车向他冲来，他刚想用手护住身体往一旁翻滚躲避。
动作还未成型，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叶哥的脸，想起了那个随口一说的约定，刘皓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抽回了应受最强冲击的手，之后一下剧烈的疼痛碾过他的腿，他的头撞到一旁护栏上。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疼痛，刘皓强撑着一口气掏出手机照了肇事汽车的照片，打了报警电话说明状况后，他眼前越来越模糊，浓稠的血顺着额头往下滴答流淌，迷住了他的眼睛。
他想揉揉眼睛，却摸到一手血，眼前一花，他就不省人事了。
再度醒来就是这个状况了，一群不认识的人喊着他副队你感觉怎么样了，头还疼不疼，副队你倒是说话啊，唐日天抱着胸站在一旁也硬邦邦地表示了一句关心，刘皓安静地看着一群人狂轰乱炸，等他们一个个声音低了下来才问一句，“我现在在哪里？”
“H市的XXX医院。”赵禹哲有点奇怪副队的样子和感觉，快嘴跟上回复。
还在H市啊，刘皓强撑着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摸到一手绷带纱布，一旁的阮永斌帮着刘皓坐起，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刘皓四下探望了一眼，并没有看见叶修，心里有点难过和失望，叶哥已经讨厌自己到连看望他都不愿意了吗，反倒是这群不认识的人围在他身旁。
但他还是忍不住向给他身后掖枕头的阮永斌问，“这位先生，能问一下吗，叶哥……有位叫叶修的虚胖宅男来过吗。”
此言一出，屋里所有人都傻了，一个个看着刘皓跟看什么外星生物似的，好像刘皓说出的话多么让人不可思议只觉懵逼般。尤其是唐昊，他脸上的表情最收不住的，别说表情了他都直接把「刘皓你是被撞傻了吗」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阮永斌却是第一个抓住了重点，他有点不敢相信地连连问道，“刘副队，你刚才叫我什么？”
“抱歉，这位先生，我不认识你。”刘皓靠坐在床头，带着略抱歉的微笑说大实话。
“卧槽，不是，出车祸真的可以失忆啊！”一旁的呼啸队员惊叫。
刘皓心里呸了一声，我记得好好的，谁失忆了电视剧看多了吧，但面上不动声色，继续保持着茫然的微笑，赵禹哲小心翼翼地凑近，“副队，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2023年啊。”刘皓又说了大实话。
这下呼啸全队上下脸色都微妙了，如今正是2028年夏天，第十三赛季刚刚结束，他们的刘副队说出这年份，这已经不是失忆那么简单了吧，而且你看他像是失忆的样子吗。和刘皓相处了四年的呼啸队员们在刘皓身上感受不到以前的感觉，就好像这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刘副队样。
等刘皓看见哭着冲进病房抱着他喊小皓你没事吧的中年女人，还有站在他床边眼圈泛红的中年男人，意识到这两位平凡而普通的工层薪阶的中年夫妻是自己的“父母”后，他终于明白自己所处的世界并非原来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刘皓」父母健全，都是疼他爱他的老实人家夫妻，他历经三个战队，从嘉世战队出道，是第七赛季逼走叶修的主力之一，第九赛季转入雷霆战队，第十赛季转入呼啸战队，在刚刚结束的第十三赛季呼啸战队打败了霸图战队成为新一届冠军队，而他这个副队长带着这个冠军功成身退，宣布退役，离开发布会的时候遭到黑粉开车恶意撞人。
之后醒来「刘皓」就变成了刘皓。
完全不是自己的世界，也不是自己的人生，刘皓赖在医院病床上过了两个多月，他才肯接受自己一手策划排挤逼走叶修的过去，接受了为报复叶哥专门跑网游里三番五次追杀的过去，接受了两个人终为陌路人的过去……天啊，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吗，让我永远都无法待在叶哥身边，甚至跟他亲切欢快地聊一句都成了奢望。
刘妈妈吓了好大一跳，刘皓削苹果，削着削着不小心割破了手指，红艳的血珠渗出，刘皓呆呆地看着手指上的伤口，一滴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砸到了刘妈妈给儿子擦伤口的手背上，她看去，就看见了刘皓睁大了眼，微低头，眼眶蓄满了泪水，茶色的眸子却无助地失着神。
伤心欲绝的模样让刘妈妈心痛，搂过刘皓的脑袋温柔轻声哄着，还给刘皓唱H市方言的童谣，可刘皓听不懂啊，但他越听越伤心，最后抱着刘妈妈咬牙无声哭了起来，湿意浸透了她整个肩头。
他总是这样，越是逼到了无法后退的绝境他越是冷静理智，仿若是要他好好看看自己如何临死挣扎，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多么活该，即使绝望麻木也没用，他什么都做不了。到最后，刘皓就无比平静地接受了现状，对着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温顺又恭敬，刘父眼里有时浮现了一点犹豫的神采被刘皓捕捉到了，刘皓也就当做没看见。
刘皓明白的，从刘母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开始就知道他不是「刘皓」，当母亲的是不是自己儿子哪能看不出来啊，但她还是迅速擦干了眼泪，微笑着坚强地安抚哄着他，让他一度想起自己早已长眠在南山公墓的母亲。都是那么温柔慈爱，都是那样毫无保留地将爱给予他，让刘皓忍不住沉溺其中，躲避了自己身为外来客，不知是否还能回去的残酷事实。
第四届荣耀世邀赛落幕后，回国的方锐和其他几个五期生来看望快出院的刘皓，刘皓看见了尾随着兴欣方队长过来的包子，忍了半天才没打招呼，还算热情的五期生表示完慰问后很快就走了。刘皓出院那天，他的病房来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刘副队，出去走走？”「叶修」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示意刘皓去外面。
刘皓点头，将东西给了父母，穿了件外套跟着「叶修」的步子往医院后的公园散步道走去。2028年临秋的叶「叶修」已经32岁，比刘皓深深喜欢的那个叶修要消瘦不少，虚胖脸磨没了，身形也细高细高的。穿上了绝不在往日穿衣列表里的西服，就是没扎领带，灰色衬衫在喉结处松了个扣，皮肤不再那么虚白，有着健康的光泽，看来是没少晒太阳，鼻梁架着个眼镜，看上去有点叶秋的感觉。
可能是刘皓的目光太过炙热，也可能是刘皓暗含爱慕的视线太过明显，「叶修」叼着个棒棒糖轻笑，嗓音微振，低沉的很好听，“觉得很新奇？”这一问是在问刘皓对自己的感觉。
“嗯。”刘皓跟着叶修的步子，林道两侧树木郁郁葱葱，日间穿透树叶缝隙的光线打下一地斑驳的阴凉，夏末最后的蝉鸣似是有些乏力，长椅上的猫忽然睁开眼，那一双漂亮的大杏眼似是在跟刘皓说，你别期待了，早应该想到的不是吗？
连所处的世界都不一样了，他的叶哥又怎么可能在这里？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刘皓对不对？”「叶修」侧头看着刘皓眼里的些许惊讶，微笑，“他和你的感觉不一样，他每次见到我都会智商自动下降百分之六十，变的急躁又幼稚，还不肯听我说句话就先炸毛暴走。”
真是毫不留情的垃圾话啊，刘皓也微笑，“那您怎么没想过我现在可能是在装蛋呢？”
“同样是假笑，他要是有你一点皮毛也不至于磕磕绊绊那么多年了。”「叶修」啧啧地摇头，刘皓继续微笑，“我的确不是「刘皓」，我大概错入了其他的世界，我第五赛季没有出道，我第七赛季也没有赶走您，这是我的实情，只是您怎么会想到这样的荒谬离奇的事实的？”
刘皓虽然微笑着，但说出的问题却很尖锐，「叶修」咬着棒棒糖棍，非常坦然地扭头看他，“因为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刘皓一脸懵逼。
「叶修」又爆料，“我是第八赛季开始的冬天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一过来我就被赶出了嘉世，而且很巧啊，我原来的世界里并没有刘皓这个人，所以一开始遇见一脸志高意满的你我还挺茫然，心想这小孩是谁啊，哥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他怎么就这么恨我……刘皓，怎么这个表情？”「叶修」看着刘皓眼睛似乎有点湿润，止了话头，非常善解人意地问道。
刘皓一瞬间突然明白了好多事，为什么在兴欣网吧初次与叶修见面时，叶哥会用那种表情看着自己，之后各种复杂，各种不应该出在对一个陌生人身上的担忧，为什么会那么关注自己，为什么一直锲而不舍地安利自己荣耀，为什么第一次就会那么了解他的那些毛病……刘皓红了眼睛，仰头，穿透树木枝桠，看到了一小块一小块湛蓝的天。
他失神地喃喃道，“这原来就是叶哥的世界吗？”
“？？”「叶修」站在一旁不明所以，刘皓迅速抹掉了还没流下来的眼泪，自顾自地给「叶修」讲起了他的故事，讲他是兴欣网吧的小网管，讲他有一天深夜遇见了叶修，讲叶修和陈果花式安利他荣耀的事，讲他的闻道白，讲叶修如何一步步带他走过来的事，讲兴欣战队的建立，讲他们接下来要参加的职业挑战赛……刘皓私心上隐去了他对叶修抱有爱意的事，这也让「叶修」津津有味。
“你和他感情很好吧。”「叶修」听完后点评。
那个他是谁刘皓自然知道，他沙哑着嗓子说道，“很好。”
“真是奇妙啊，我这边和「刘皓」关系差的整个圈的人都清楚，你那边和另外一个我却能相亲相爱，那画面真是难以想象……刘皓啊，你怎么又哭了，这么爱哭吗？”「叶修」很是头疼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塞给已经掉眼泪的刘皓，“怎么了？”
“叶先生，我是不是以后都回不去了？”刘皓问。
“我已经来这里快六年了。”「叶修」如实禀告。
“是这样啊，真的是这样啊……”刘皓笑的很是凄凉，他捂住了眼睛，声音有一丝哽咽，“我以后再也看不见叶哥了……”
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刘皓只觉得撕心裂肺般地疼，他心口疼，疼的快让他窒息。这算什么啊，明明他还活着，明明他什么都记得，明明眼前有一个「叶修」，他还是感到了绝望，无望，他的偏执和疯狂撕不裂时间空间的枷锁，什么也做不了。难道，他的爱，永生永世也得不到答案了吗？
他再也见不到叶哥了吗？
“我还在这里。”「叶修」安慰刘皓，拍了拍刘皓的后背，“没想到你俩感情这么好，要是想狠了就来瞅瞅我，我随时欢迎。”
刘皓摇了摇头，勉强地撑起一丝微笑，“谢谢叶先生，我不需要。”
他在意的，喜欢着的，爱着的，是那个和他斗垃圾话，安利他，手把手教导他，包容他，关心他，认可他，训斥他也鼓励他，照顾他，一直注视着他的叶哥，并非眼前的「叶修」。
这里的「叶修」或者和叶修一样伟大厉害，是荣耀的神话级人物，他甚至比叶修还厉害。荣耀初代选手，荣耀职业联盟四届总冠军，四届“最有价值选手”，两次获得“输出之星”，一次获得“一击必杀”，一次获得“单挑之王”，与同队苏沐橙连续四年被选为最佳搭档，全职业精通，是荣耀教科书，是斗神，是四大战术大师之一，第十赛季，季前赛37场连胜，到总决赛一共45场连胜，两届荣耀世邀赛世界冠军……真是光看着，刘皓就有点受不了了。
这些是叶修的荣耀，叶修的未来。
无比辉煌的未来。
是现在的「叶修」的，不是叶修的。
「叶修」，不是他的叶修，也不是他想要的那个叶修。
刘皓想，就算在车祸前被叶修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或是彻底被讨厌了，他和叶修一点未来都没有了，他甚至连待在叶修身边的可能性都消失了，他也绝不会把别人当做是他。
刘皓擦干了眼泪，鼓起劲儿，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谢谢，我不需要啊。”
绝对不会。
后来刘皓和「叶修」成为了不错的朋友，刘皓用着自己曾学习过的商业知识和当职业选手这些年攒下的钱自己创业，开了家公司，每天勤勤恳恳地工作，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工作机器，他的事业没几年就越做越大。当陈果接到刘皓投来的橄榄枝，说是要合作赞助兴欣战队，陈果惊讶了很久，那可是刘皓啊，怎么几年不见变化这么大。
刘皓是老一批退役选手中混的不错的人之一，见过刘皓面的人都说刘皓这变化大的真吓人，根本不像原来那个刘皓好吗，话说这人赚钱怎么这么厉害，原来这方面才是你的专长吗，刘皓对着这些问题只是微笑。
谁会想过，曾经让他爱过痛过的人，教会他的东西都是无尽的宝藏。
又过了些日子，刘皓收到了「叶修」的结婚请柬，曾经一起在比赛场上遇到，交手的对手和朋友们，兴欣的大家，早已退役的最早一批远古大神们，都赶来参加这曾经的荣耀第一人的婚礼。
说实话，大家都在猜叶修的伴郎会是谁，伴娘没悬念肯定是叶修他妹苏沐橙，伴郎的人选那可就多了，像什么喻文州黄少天，联盟第一脸周泽楷呼声最高，王杰希也有不少投票，苏沐橙说叶修对这事没提过，应该是叶秋吧，可任谁猜来猜去都没想到伴郎是刘皓。
刘皓脸上带着真诚温暖的微笑，从伴娘伴郎祝福词开始，到酒席上为叶修挡酒展现了惊人的酒量，曾经在荣耀职业圈叱咤风云的大神们早已投身各个行业，再度聚首，看着刘皓和「叶修」关系好的他们都觉得惊讶，这俩人当初的纠葛渊源他们都可以数上一二，这倒好，俩人都退役了，感情好的好似十多年好哥们般。
到最后散席的时候，刘皓还是醉了，不过他也成功把几个荣耀前大佬给灌趴下了。
方锐和黄少天帮忙架着刘皓，刘皓还晕晕乎乎地拍着「叶修」的肩，装严肃，“叶哥，你那脾气收敛点，嘴巴也温柔点，嫂子是真喜欢你，你别气着她，要敢浪费嫂子感情我就不和你好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刘皓乖，快回去吧。”「叶修」哭笑不得地哄着刘皓。
“叶哥，你要幸福，你要幸福……”刘皓嘟囔着这几个字睡了过去，方锐和黄少天也哭笑不得，刘皓原来这么大还这么幼稚啊。刘皓的司机早在会场外面等着了，方锐和黄少天合力把刘皓塞进车，叮嘱了一番后，刘皓司机回应着开车准备送自己的老板回家。
路开到一半，司机听见了压抑着的哭声，朝着后视镜一看，自家老板靠坐在座椅上，满面泪痕。一边哭，一边呢喃着，“叶哥，你要幸福，你要幸福，你要幸福……叶哥，我好想你啊……”
哪怕只能看一眼，我也愿意付出一切。
我好想你。
—TBC—
庄生晓梦。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这一章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